吴萱垂下头看着酒杯。“我妈不会同意的。”过了一会儿，她抬起眼眸说，“再说那可是小静……”
她一口气喝掉了杯中的酒。
“出事前，”唐三百给她重新满上。“小静买保险的事，你和你老公知道吗？哦，还有阿姨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签合同的那天，她挺反常的，要是我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你还是笑起来好看。”
唐三百主动和对方碰了一杯。
“怎么能时时笑，愁愁才是常态。”
“我发现了一个你的秘密。”唐三百笑了笑说，“感觉你在阿姨面前，就像个笨笨的小女孩。不过，挺可爱的。阿姨挺和蔼的啊，你们是不是缺乏沟通？其实，老妈最好哄了，不像父亲顽固。”
“从小就这样，早成习惯了。她只对小静……”吴萱顿了一下，笑着说，“喜欢什么歌？我唱给你听。”
“随便。”
“我这里可没‘随便’这首歌。”吴萱说着走上了演唱台。“一首新歌《戴上假面的月亮》送给你。”
这是麦子的遗作。
但吴萱在诗的前面加了一段念白。“小时候，我们总喜欢仰望天空，可长大后却只能看到别人的脸。你问我生活是什么？”她深情地看着唐三百，“我说是跌倒了，爬起来继续苟活。但今晚，我不想看谁，只想对酒歌吟，然后，醉倒在你的梦里。”
“夜，最自由，也最孤独。”吴萱开口唱道。她的歌声很空灵，有种来自未来的哀愁。
起承转合，层层推进。
“人，最善良，也最冷酷。”她接着唱道，“远方，很远？远方，不远？昼——假面，夜——假面，月亮杀了白昼，我杀了自己。”
唐三百心如刀绞。
“你也唱一首。”
“歌就不唱了，朗诵一首诗吧。”
于是，唐三百走上演唱台朗诵道：
行走的腐尸。被肢解了的头颅、
四肢以及五脏六腑。四个无头的
赶尸人将锈迹斑斑的棺椁
抬进午夜之城的子宫。
斑马线前的双手，将暴躁的汽车摆成
臃肿的火龙；而无主的街灯给无精打采的
眼睛戴上美瞳，和着立地成佛的吊塔
在数九的寒风里敲打着木鱼。
路的尽头是家？
头颅匍匐在十字架前，
上帝一丝不挂。
酒徒打开铁门，女儿扑上来
抱着我说：“我的情人回来了。”
母亲哭成了屋前的两树梨花。
诗叫《酒吧街故事》。接着，吴萱也朗诵了一首——《酒徒》，也是麦子的遗作：
怎么进了警局？
妻子满脸的血。
我向警官申诉：
“我没有罪！”
可警官却问我
清醒时的记忆。
我告诉他是清明节
祖父带我去挂纸，
走过一片玉米地时，
他用牛皮烟盒舀起的山泉——
甜似母亲的**，
鲜如女儿身上的奶臭。
但其实，我清醒时的记忆
却是很小很小的时候，
姑妈家的木梯上
站着的一只灰色的猫。
可母亲却打断了我。
她当着警官的面控诉我，
说她儿子清醒时的记忆
是我还在她的子宫里
过着饭来张口的生活时，
醉酒的父亲踹了她的肚皮，
我哆哆嗦嗦发出的颤抖。
于是，警官将我铐了起来。
妻子哭成了不知是哪一年的
结婚纪念日，我送给她的
连衣裙上的粉色睡莲。
“朗诵得怎么样？这个我是外行。”
“简直就是朗诵家。”
“你们男人就爱说些好听的。”
“男人也说真话。”
“那请问男人，我和小静哪个好看？”吴萱骑到了唐三百的腿上，眼里住着一个狐狸。“用这里告诉我。”她指着唐三百的心说。
真是个千面的女人。
“被你老公看见可不好。”
“放心他很快就不是了。”
她用食指挡住了唐三百的嘴。“那是我们的秘密。”说完她站起身来，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。“差不多了，就到这里吧，下次再聚。今天你得请我。”她说着向大门走去。
“哦，对了。”她突然转过身说，“改天找你买保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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